来源｜ 财经下午茶

钱学锋，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务部部长、工商管理学院原院长、中国（湖北）自由贸易试验区研究院院长、国家级人才工程青年学者、博士生导师。

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工商管理学院致力建设成为经、法、管融通的世界一流商学院，从这里走出了董明珠、梁允超、祝九胜、车建新等著名企业家。

年轻人怎样应对“内卷”和就业压力？大学教育应培养哪类人才？怎样看待新商业模式？此时如何提升企业家信心？请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钱学锋部长的精彩讲述……

财经下午茶：钱院长有十分丰富的个人经历，从新疆支教、到党校学习、再到出国访学，您有怎样的人生感悟？

钱学锋：说起过去的经历，我想起奥地利著名的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·阿德勒，他曾说决定我们自身的不是过往的经历，而是我们赋予经历的意义。“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”，如果没有切身体验，我们对事物的认知很可能是非常肤浅的。

如果不去新疆，你无法想象祖国是如此的幅员辽阔和美丽富饶，但这也只是对地理地貌、自然风景的认知。支教的经历让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，西部的孩子太缺乏优质的教育资源。这促使我后来不断地提醒自己，要提升自己的教学能力和学术水平，让自己成为一个好的老师，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学生，将来有机会也能到祖国的西部去，帮助西部的孩子提升知识水平和认识格局。

曾经两段党校的学习经历，提升了我对国情的认识和坚定跟党走的信心。

2012年在中央党校，我学习了许多高质量的报告。当时我有幸参与了中宣部王晨副部长的课堂，主题是为什么中国要坚决封杀一家国外的知名搜索网站？通过他的精彩报告，我们认识到一家外企不应有政治上的偏见，但它散布了许多抹黑中国的谣言，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。既然来到中国，就应该遵守中国的法律。如果不遵守中国的法律，那么为什么要让它进入中国市场？学习这类大量的优秀报告之后，大大提升了我对中国国情的认识。

2019年，我到国家教育行政学院的中青班学习了三月，加深了我对个人和组织关系的理解，个人在组织面前永远是微不足道的。所以，做人一定要谦虚谨慎、戒骄戒躁。“铁打的营盘，流水的兵”，如果一个营盘非常扎实，兵、将换来换去，都不会影响组织正确的前进方向。我那时担任工商管理学院的院长，离开的三个月学院还是一如往常地运转。如果那段时间学院完全乱套了，就说明这个组织非常糟糕，而不是代表个人发挥了重要作用。所以，我担任学院院长期间，特别注重学院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建设，用国际一流商学院的标准构建治理体系，提升治理能力。

在国外做访问学者的经历让我深刻认识到，必须站在国际视角来理解我们的国家，避免成为井底之蛙。在访学之前，我对自己的英语口语并没有信心。去了美国之后发现来自世界各地的英语口音是千奇百怪的。无论讲怎样蹩脚的英语，美国人似乎都听得懂，也能够实现有效的交流。于是我不再担心别人听不懂我的口语，便大胆用英语表达和交流。现在我们一直强调要坚定“四个自信”，我认为不能关起国门讲自信，更应该走出去讲自信，而且走出去之后反而会增强我们的自信心。

我希望我们的学生将来都能走向世界舞台。在教育理念上，我们强调创新型、融通性、国际化，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。

财经下午茶：许多像董明珠这样的著名企业家都是从中南大工商管理学院毕业的，您认为学院的特色和优势是什么？

钱学锋：我们学院有70多年的历史，累计培养了4万多名毕业生，当中有很多优秀学子，现在也是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。您刚才提到在商界，像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，汤臣倍健董事长梁允超，万科总裁祝九胜，红星美凯龙董事长车建新，都是从我们学院走出来的。

学院的愿景是立足中南、放眼世界，成为经、法、管融通的世界一流商学院。在财经和政法各自单独的领域，我们很难非常有底气地说自己是No.1。但是财经和政法同时都非常强的高校，我们在中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。

在人才培养上，我们的目标之一是希望能够取得同行和社会的认可，培养创新型、融通性、国际化、有素养的文明人。现在大学最重要的任务之一，不是培养精英，而是培养具有科学人文素养的文明人。进而提升整个国民的素质，适应国家和社会对人才更高层次的需求。我们工商管理学院培养的人才特点是“懂经济、知管理、晓法律”。因为市场经济就是法治经济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更应该是法治经济。所以，我们在市场经济建设过程中，需要财经和法律素养兼备的复合型人才。

财经下午茶：现在很多用人单位比较喜欢有工科背景的学生，商科专业的学生如何提升自身的竞争力？

钱学锋：具体到商科的人才培养，首先要尊重专业和学科的基本规律，否则就是本末倒置。在此基础之上才能进行创新。一方面，必须做到经管专业内部的融通、经管和法学专业之间的融通，即文科内部不同专业之间的融通。另一方面，随着新时代科技革命的迅速发展，仅仅做到文科内部的融通是不够的，所以必须要有第二个层次的融通，即经管学科和理工、医学、农学等自然科学的融通。

我调到教务部工作之后，准备开设一门新的通识课，希望能邀请全国100所高校或100个不同专业的知名学者来教授这门课。当然，不可能让我们的学生把医学、工科的具体知识学得十分深厚，但是一定要让学生有自然科学的素养和科学的精神。

怎样适应用人单位对工科背景商学人才的需要。我认为无论学生具备怎样的知识背景，都可以发挥自身的优势。我们的最终目的，是培养具有批判性思维的人才。因为只有批判性思维的人才，才能够应对各种环境变化来做出正确的决策。

钱学锋：现在是一个知识增长非常迅速的时代，所以经常会提到“内卷”。“内卷”用经济学术语称为“规模报酬不递增”，即投入了相当的时间和精力，但产出和绩效并没有相应地得到体现。因为现在每个人跟过去相比，做同样的事情会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。

我们在媒体上经常看到所谓的“躺平”和“佛系”，我认为这是绝对不正确的人生观。人不应“躺平”，也不能“佛系”，必须终身学习才能取得进步。

财经下午茶：刚才说到“内卷”和“躺平”，现在大学生也面临较大的就业压力，您怎么看待近年来的“考研热”、“考公热”和“教资热”？

钱学锋：我认为这确实不能怪我们的学生，因为整个社会环境都充斥着短期主义的考量和比较浮躁的心态。

学生最现实的想法就是怎样找到一个好工作，自然就会考各种各样的证书，大学一进校园就忙着去实习，还有很多人热衷于考公务员等等。他们做出这些选择，本身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，也是跟着形势在走。我认为对于这些行为不能用正确与否来定义。

然而，站在大学老师的角度，我更希望我们的学生有一种长期主义的考量。在为数不长的大学生活当中，能够提升自身的思想深度，让他们在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面前，有一份冷静独立的思考。

现在社会上包括学生在内的很多人，经常通过B站、抖音、小红书等所谓的新媒体来获取资讯和知识。这些也有好的一面，但是从提高思想深度的层面而言，它们所提供的知识是比较碎片化的，而且来源并不可靠。要想具备深刻思考的能力，我的建议是必须多读书、读好书。如果没有前期大量丰富的知识储备，是绝对没有深刻思考能力的。通过读书和思考，我们才能慢慢发现自己的兴趣爱好，确认自身的能力边界，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自己、认识自己。人一生当中最可能读书的时间就是大学时代，一旦踏上社会，就缺少整块时间和相对比较安静的氛围可以让我们认真读书了。

财经下午茶：现在互联网上的搜索工具也非常多，很多学生似乎变成了“检索人”，在自我思考能力方面反而退化了。

钱学锋：说来说去，这还是体现在到底如何认识大学教育的本质。我还是想反复强调，它不是在具体知识、具体方法或具体工具的传授上，最重要的还是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。一个人只有具备批判性思维，才有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判断能力，才不会选择“内卷”、跟风和浮躁，会有自己内心独特的那一份宁静。

财经下午茶：您刚才也提到新技术革命发展得非常快，如何看待近些年的热门行业，如区块链、元宇宙、web3.0等新的商业模式？

钱学锋：不可否认，像人工智能、大数据、区块链等新技术给我们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。中国的创新型企业，最成功的地方在于基于新技术创造出很多新的商业模式。在世界范围内，它们都有很强的竞争力，我们也应该投以欣赏的眼光。

但是，我认为真正的创新，不是商业模式的创新，而在于原创的核心技术。核心技术不掌握在自己手上，是我国这些年被卡脖子的一个重要原因。在一段时间内，新的商业模式也许可以让企业赚得盆满钵满，并成为一个行业的领先者。但是随着新技术周期或新商业周期的发展，它们可能很快被淹没在历史之中。所以站在国家战略的角度上，中国的企业不能仅仅满足于商业模式上的创新，更重要的是掌握关键的核心技术。

财经下午茶：在宏观层面上，经济下行压力较大，很多企业也十分迷茫，您认为此时应如何提升企业的信心？

钱学锋：因为我自己没有做过企业，所以纯粹从一个学者的角度来谈这个问题。首先要理解什么是真正的企业家，什么是小老板。对于小老板而言，可能追求的是赚快钱，看到什么行业赚钱，就跟风去投资哪个行业。他没有一颗真正的恒心，把自己的企业做成一个基业长青的百年老店。而真正的企业家，一定是具有创新精神的，希望自己成为行业中的“执牛耳者”。在经历各种风云变化的时候，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初心，而不是轻易地放弃。

我认为对于一个真正的企业家而言，在面临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时，第一，要有坚定的信心，“信心比黄金重要”。根据我多年的观察和研究，中国经济往往是“山重水复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”。所以当你对中国经济很悲观，感觉很难再坚持下去的时候，那么就很可能会丧失转机的来临。第二，要有强大的心理韧性。这是一种遭遇困难、心理处于低潮期能够迅速恢复的一种强大能力。做企业是非常不容易的。我认识很多企业家朋友，他们成功的背后都有很多辛酸的故事。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韧性作为支撑，我想他们也难以获得今天的成功。